曹炎烈的老婆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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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朝露吟】第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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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已深了,营地里点上了灯,却仍是暗的,一片肃穆;来往的人不多,皆是巡逻的兵士,兵甲锃亮,列队整齐,很是训练有素的模样。

二人跟那提着药箱的郎中擦肩而过。木昔转头看他一眼,又往四面看了看,刚瞅见几排原有的营房和明显是新搭起的几顶军帐,前头领路的人便转头看她一眼,呵斥道:“磨蹭什么?不准乱看,随我过来。”木昔心里道一句“来日方长”,忙又跟了上去,道:“是。这位大哥怎么称呼?”

领路那人并不理会她,径自往前走,只在一间营帐前停了停,拿了身衣裳出来,又递了一个硬得跟石头似的窝头到她手里,道:“吃。”

木昔吞了口口水,两眼都亮起来,也不客套什么,接在手里三两口吞了进去。便又往前走。再拐过三两个弯,两人终于在营地边缘一间营帐外停下了脚步,那人把衣裳递给她,木着一张脸,冷冷道:“里头没人,你进去换,我帮你守着。”便把她推进了营帐里,又把门帘落了下来。

狼牙军的军帐与天策府里的原也没什么大不同,木昔虽不曾住过,却也进去看过,如今见这里头铺盖铺了一地,乱七八糟的,也不觉意外,挑了个看着干净些的,坐在上头把衣裳换上了。

拿给她的是一身男人的粗布衣裤,里外三层,都没絮棉花,洗得已有些褪色,倒还算干净囫囵。只是这衣裳身量大了不少,裤脚她挽了三道才露出脚面来,那衫子下摆更是垂过了膝盖。如今有衣裳穿已是好的,木昔不敢挑剔,却也不想这般邋里邋遢地出门去,便隐在门帘后,轻轻掀开一道缝,轻声道:“大哥,你有绳子么?能不能给我一根?”

许是嫌她烦,门外人随口说了句粗话,才道:“等着。”随后便是“哧”的一声响,一根约莫有半个手掌宽的布便从那缝里丢了进来。

布条许是他从衣裳上撕下来的,粗细不一,还毛了边,却也够用了。木昔拾起来往腰里一扎,又理理头发,掀开帘子,乖顺地低下头道:“大哥,我收拾好了。我住哪?”那人睨她一眼,道:“我带你去见大人。”

这人着实冷硬,从他口中怕是一句话也套不出来。木昔有点泄气,又冻得打战,这一路便不曾与他说话,怄气似的低着头快步走路,直到那人又停下脚步,叫她在此等候,自己进屋去了,她才抬起头来。

方才出门时她回头望了一眼,还记得这不过三间大小的房子的模样,正是那曹将军方才在的地方。屋子前头是个长宽不过三五丈的小院,院里连棵树都没有,只屋门、院门各有两个执戟亲兵守卫着;院门正对着一个点将台,木昔踮脚眯眼望了望,夜色下只见黑糊糊的一团,便不看了,揉揉眼,转身仍朝屋门口站着。

只听得那人进了屋,道:“大人,人带来了。”曹将军“嗯”了一声,那人便又出门来,掀着门帘,朝木昔一摆手。木昔会意,忙快步跟进去,靠边站了。方才带她去换衣裳的那人便退出去,顺手把门帘落了下来。

外头的冷意被隔在外头,屋里暖和了不少。木昔看见桌旁放着一只炭盆,里头的炭火却已熄了,那曹将军好似没察觉到一般,仍伸着一手在炭盆上方悬着,另一手拄在桌上托着下巴,手里还拿着几颗木头的象棋棋子。他对面坐了个男人,正与他对弈。

这人身材单薄,像是个读书人;衣着文雅,却戴了个颇有些奇形怪状的高发冠。木昔不由多看了他几眼,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,那人便朝她一转头。

木昔惊得“哎呀”一声,一个趔趄后退了半步。

原来这男人同曹将军一样戴着面具,却不似曹将军那遮了半张脸的面具般只看着多了几分凶狠罢了;他这面具比他整张脸还要大上一圈,獠牙狰狞,两眼处挖出洞来,露出他本人一双细狭的眼直勾勾盯着木昔,好似恶鬼长了个人身子。

木昔被他看得心里“扑通”直跳,却又忍不住盯着他看,目光被粘在了他身上一般。直到那曹将军道:“不得无礼——这位是鬼先生。”她方回过神来,抬手要抱拳,想想却又垂下手,生疏地行了个女儿家的常礼,轻言细语地道:“见过鬼先生。”

鬼先生冲她一顿首,便转回身去,手朝前一推,道:“将。”他声音轻柔里带些沙哑,语气也甚是随意,想来跟曹将军相熟已久,“——大人怎么心血来潮,找了这么个小姑娘养在身边?”

“先生胜了,曹某自愧不如。”曹将军将手中棋子都放回棋盘上,抬手把脸侧垂下的头发往后拢了拢,那几撮头发却不肯贴服下来,竟翘上天去了,看得木昔差点笑起来。他没留意那头发,接着道:“——随手救下了她,说要报恩,便留下了。”

“报恩?”鬼先生笑了一声,拿棋子敲了敲桌面,“笃笃”几声响,“莫不是这位——”

他转头看看木昔,木昔忙答道:“杨木昔。”

鬼先生便又转回去望着曹将军,道:“——莫不是这位杨姑娘要以身相许,大人头脑一热,便留下了?”

木昔没意料到曹将军都信了她了,这鬼先生竟还疑心着,心里一紧,忙道:“将军救了妾身性命,妾身真心实意感将军大恩……”却想不出别的话来让人信服了。

好在她自小爱哭,素有“雨师娘娘”的诨号,如今心里一急,眼眶都发酸。更好的应对是想不上了,她索性心一横,抬头望着曹将军,可怜巴巴地慢慢道:“以……以身相许么?……倒也使得。”她做出十成十的可怜相,只盼这两位当她是个傻的,便不疑心她了。

曹将军正眼都不看她,只是道:“先生说笑了。曹某自有分寸。”语气平平,并无多少波澜。那鬼先生闻言“嗯”了一声,摆好棋子,重又与他下起棋来。

木昔这方松了口气,却也不敢擅动,就在原处站着。

两人各自低头对着棋局斟酌。刚开局时并不言语,兀自排兵布阵;过上片刻便搏杀起来,斟酌走棋的工夫却更长了。

那日离府前,木昔还见两位师兄杀棋。旁边一群师兄弟师姐妹围着看,她也过去凑了个热闹,奈何长得矮,被瞎指手画脚的同袍们拦在外头,只听见有人大喊:“观棋不语真君子。弟兄们,观棋不语真君子!”又听见有人嚷嚷:“我是小人,我是小人,你踩他的象呀!”到了却也没看清下棋的到底是哪两位。

这半月光阴好似是在天庭过的,再落地时,已是天翻地覆,好似换了人间。

“啪”一声木头碰撞的脆响,曹将军道:“将。”

木昔一个激灵醒过神,后背上一阵热,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。

此时流汗自然好过流泪,可她那一抖到底也没躲过曹将军的眼睛——他一面重又把棋子摆好,一面朝木昔望了一眼,道:“冷么?”不待木昔应声,接着又道,“你过来。”

木昔往前走了两步,并不想离他太近,就停下来,转向那炭盆道:“倒也不算很冷。这炭火熄了,大人不冷么?我去点上。”

曹将军往前推了个卒子,眼瞅着棋盘,道:“不必。”便把肩上斗篷解下,朝她递过去。

木昔有些讶异,却还是接来披在了肩上。又依着他的吩咐往他右手边站了。那斗篷又厚又长,她走路时拖在地上,险些把她绊倒,穿在身上却十分暖和。这是意料之外的好待遇了,木昔忙又裹了裹斗篷,遮住自己冰凉的手脚,好好品味起这片刻的温暖。

曹将军便又潜心棋局。

木昔站得离他很近,他抬手走棋,手肘便碰到了她的腿。她忙往一旁让了让,也不敢多走,挪一寸罢了;可到底还是近,曹将军后来换了个坐姿,一伸手便又碰到了她,她就赶紧又挪了一寸。

如是两三次,曹将军还未理会她,鬼先生就笑了一声,道:“不过碰你两下,你躲什么?”

这人好似跟她杠上了一般,偏要盯着她的毛病看。

灯快燃尽了,忽明忽暗。木昔不敢看他脸上那骇人的面具,忙低下头去,道:“我……妾身自然不能妨碍到大人,于是让一让。”

“这话不老实。”一局棋方下完,鬼先生一面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个个拿起来,看过后排进桌旁放着的木盒里,一面慢条斯理地道,“碰都碰不得,那‘以身相许’怕也是瞎话。”

木昔脸上发热,身上却凉得很,连方才那斗篷捂出来的一丝暖意都没了踪影。她微微瞪了下眼,在斗篷下把绑在腰里的布带子往手上缠了许多遭,终于抬起头来,直视着那鬼面人,朝他迈了一步,红着脸噙着泪恼道:“我说的自是心里话。只是将军大人无意,我便不提了,省得惹人厌烦,先生却一再提起……这话若传出去,先生可要我如何再见人呢?”

鬼先生低着头,慢慢地排好了棋子,方站起身来,道:“我只当你说完便要一头碰死呢。”

他比曹将军矮些,却仍比木昔高了一头。木昔心里憋着火,也不怕他那鬼面具了,仰头望着他怒道:“我尚未报得大人半分恩情,哪能就死了?便是你四处说去,我也是不肯的——承人大恩却不知回报,死了也要往十八重地狱的油锅里烹去!”说罢也不胆怯,站在桌旁同鬼先生对视着。

屋外风声仍未停歇,桌上灯花“噼啪”轻响了一声。

“杨姑娘。”曹将军忽然又道,“莫要无礼。”

木昔转头朝他望望,一眨眼便掉了两滴眼泪。她便又转回头去,敛了方才的气势,抬手抹抹泪,退了一步,低声道:“是。”

曹将军便与那鬼先生客套了两句,目送他出去了,又差人换了一盏灯、一盆炭火来,坐在桌前看起书来。

这人看着便是心机深重的,木昔原也不指望一时半刻便能惹得他与那鬼先生反目,只望他别疑心自己。现下他不曾发难,木昔便知自己暂且保下了一条命,已是心满意足了。

天色已晚了,曹将军拿着那本兵书看了没几页,便听得金柝响了两响,竟已是亥时了。曹将军便放下书,起身指一指桌后那扇屏风,道:“叫他们拿床铺盖与你,你睡在此处。夜里我若喊你,你便起来。”

木昔一一应下了,先随他进到里屋为他脱去沉重的铁甲,侍候他睡下了,方又出来,依言向门口的守卫讨要了铺盖,在屏风后睡下了。

这一日太过折腾,木昔身心俱疲,躺下便睡着了。只是她睡得却也不安稳,总是睡着睡着便见着了秦王殿,于是惊醒过来,疑心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梦话,在黑暗中惊惧片刻后重又闭眼睡下,如此反复了一夜。

除此之外倒是一夜无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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