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炎烈的老婆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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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剑啸江湖[修]】第十二章 伉俪重逢雨对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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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她话未说完,那唐大侠抬眼越过她肩头看了一眼,忽然变了脸色,转身就走;而蓝惠雪身后传来一声断喝,竟是徐双月颤抖的声音,喊的是:“贲书玉,你给我站住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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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鸿逸、窦宇铭后头有吴笑、尹松泽追着,蓝惠雪等人如今虽尚未被魔教的人发觉,可想来也知魔教不会如此善罢甘休,因而两拨人马都丝毫不敢停歇,连夜赶路。待到第二日傍晚时分,方天煜忍不下心头怒火,带人强闯进汇城远朋客栈时,几人已分别在几十里外了。这时蓝惠雪一行人已奔波了一天一夜,疲惫不堪,好在再往前便是个小小村落,三人于是假称是去投奔亲人的姊妹,找了户农家借住了下来。

  原本沙莎一直想起个假名玩一玩,如今好容易有机会了,可鸿逸、萱儿、爹娘,个个都在她心里挂念着,她也提不起兴致来了。蓝惠雪同那农家介绍说她是“小妹云儿”,她便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;晚饭她也没吃几口,早早躺在床的最里头,蜷成一团,脸朝墙睡下了。徐双月看着她,低声道:“我原本以为她心宽,现在看来倒不是这么回事。想来是之前她同魔教没什么仇怨,于魔教的狠辣也知晓不多,闯江湖只当玩罢了。如此也好,叫她知道知道这里头的可怕之处,省得来日再做出当日那般轻举妄动的事来。”

  蓝惠雪想了好一阵,才醒悟过来:徐双月说的是几人下山被魔教阻拦时,沙莎独自去寻叶茹萱被擒的事。想到那件事,她忽然想起三散人来,又想起那黑黢黢的“饕餮口”来,不由想道:“三散人竟已死了两个,我却再没见过他了。自那日到如今,也不知是过了几日,还是过了几年呢?”当时朝不保夕,她与黑啸风把心底里该说的、不该说的话都说了,上回分离后,原本她以为自己会日日夜夜念着他,却不想这许多日来她忙这忙那,唯独顾不上细想一想黑啸风。如今静夜里再忆起往事,只觉那个俊朗的青年就如去岁的皇历般翻过去了。她心道:“原本以为有什么‘山无棱,天地合’,却不想我竟这般薄情寡义,说忘就忘了。”她便将心头泛起的回忆压下去,低头补着衣裳上的一道刀口,道:“徐姐姐,你原本不用跟来的,若是你也在汇城里寻个地儿住下来,那便安稳多了。”

  徐双月低垂着眼,看着灯影下她手中翻飞的针线,许久才道:“你是嫌我武功不好,拖累你们了么?”她说着叹了口气,忽然又道,“他若是还活着,如今应当正跟你们一同……我自然顶不了一个奔雷剑主,可凭我这身轻功,自保当是没什么问题,平日里若能帮你们缝补衣裳、跑跑腿,那也是好的。”

  蓝惠雪闻言一怔,针尖一下扎到手上,扎得她“哎哟”叫了一声。徐双月趁机将她手里的针线活截了过来,一面缝补一面说道:“我知道你是好心,怕我忆起往事来伤心才瞒着我。我是偶然听见那位‘毒郎中’提起,才知道了这件事。——这厮瞒得我好苦,许多年来他竟从未提起过这个。”她面色语调都平静,蓝惠雪反倒越听越觉得心里过意不去,不由掉下泪来,道:“我没见过贲大哥,也不知道你为何那般记挂他,可我知道你对他情深义重,我……我大抵是鬼迷心窍了,怎么连这等大事都瞒着你呢?”

  “我为何那般记挂他?这个连我自己也说不上来。许是自小一块长大的情分,许是他待我好,许是别的什么罢?”徐双月把手中线打了个线结,拿剪子剪了线头,便把补好的衣裳递到了蓝惠雪手里,道,“逝者已矣,可活着的人就得好好活着,我这五年来早想清了。你也别多想什么了,早些睡罢,明日还要赶路呢。”蓝惠雪点点头应了,躺在床上拿被子蒙了头,却仍听得她低低的抽泣声,半晌才没了声响,想来是睡过去了。

  之后的几日也都是差不多的光景。沙莎原本活泼,如今却最数她提不起兴致来,且见她如此,蓝惠雪与徐双月也高兴不起来,这便过得无趣极了。好在又过了几日,沙莎也便想明白了,虽说心里依旧有诸多挂念,可渐渐话也多了起来,行事言语与平时无异,只每晚睡下前,她都要问蓝惠雪:“我爹娘在梁大人家应当都吃得好罢?你说他们到了黄石山了么?萱妹妹如今醒转过来了没有?”蓝惠雪宽慰她一番,她便躺下睡了,第二日却要再问一遍,想来心里究竟是放不下。

  三人就这般日日赶路,谨慎起见又甚少与人说话,渐渐地日子也就记不大清晰了。这一日秋高气爽,天却较之前冷了许多,三人都添了衣裳,避开大路,自小路绕远往山坡上过。刚沿着小路走了几步,远远望见那山坡上竟有许多人,蓝惠雪不由惊了一下,道:“这是怎么了?小路上人竟比大路还要多了。”正巧有几个农妇从旁路过,听见这话就纷纷笑道:“几位小姐怕是糊涂了。今日是重阳,都说要登高望远,我们这里只有这个土坡子还高点,近处有闲的公子小姐们便都来耍玩。”沙莎转头看了看不远处连绵的群山,奇道:“那边有的是山,爬土坡作甚?”一个农妇道:“小姐有所不知,那边的山叫姑娘山,山上有豺狼虎豹,凶险极了,谁活腻味了跑那里去登高?”

  客套过两句,三人便谢过了农妇,又朝前走去。一路走,蓝惠雪便笑着埋怨道:“徐姐姐,你竟不记得今日是重阳,也不提醒我一声,平白叫人笑话我们糊涂!”徐双月“呸”了一声,骂道:“年纪轻轻竟还指望我这老人家来记日子,你们两个好大的脸面!”这般说笑着,三人做出信步闲游的姿态,自人群中缓缓走过,以求不引人注意。只是世间之事常常是怕什么来什么——三人刚走了没多远,忽然听得一人叫道:“姑娘留步!”说话之人的声音怪异极了,明明是男人声音,却有些沙哑,又带了几分诡异的阴柔,叫人只听一回便久久记在心里。蓝惠雪一听就记起来了:这是当时沙莎比武招亲时使诈的那个“曹阎王”。

  她当即停步往后去看,想着即便他喊的不是他们三人,那也绝不能让他祸害别的姑娘;却不想那曹阎王正朝着他们三人快步走来。她这一回头,曹阎王的目光便跟她刀子似的目光对上了,接着曹阎王移开了目光,依旧走上来,伸手朝沙莎递去一个柳绿荷包,道:“姑娘,你荷包掉了。”

  沙莎在家时养得极娇贵,即便偶尔出门去镇子上,那也是起码跟着两三个仆从,荷包自然是不用自己带的;自从三人在槐南镇碰上了,她的钱财一向是交给蓝惠雪贴身带着,她自己只背一把剑、一个水囊,再加上包袱里几件衣裳,如今又怎会掉了荷包了呢?她虽一时没认出这就是比武招亲当日耍花招的人,却还是道:“你找错人了,这不是我的荷包。”说罢,她转身欲走,曹阎王却讶异地叫道:“啊哟,竟是黄沙镇的大小姐。在下久闻芳名,今日缘得一见——”

  不待他说完,蓝惠雪便上前一步,往沙莎身前一拦,沉下脸来骂道:“你这心黑遭瘟的曹阎王,如今又想耍什么花招?我上回一时大意中了你的计,这回可断然不会再中了,还不快滚!”曹阎王瞥了她一眼,不解地道:“这位姑娘,在下不知你是如何知晓我在江湖上的诨名的。只是你我从未见过,这‘又’字又从何提起啊?”蓝惠雪不欲与他纠缠,立时拉了沙莎与徐双月就往前走,口中骂道:“好罢,没见过就罢了,你也不必再跟着我三人,快滚!”

  徐双月不明就里,沙莎却好奇地朝后瞅了几眼,问道:“这就是那个曹阎王?我那日没看太分明,记不清他的长相。”蓝惠雪道:“我也记不得他的长相,可他这声音着实是听一回能记上一辈子,便是想忘也忘不了。”沙莎疑惑地道:“你说怎么这般巧就碰上他了?莫不是他一路都跟着咱们?”蓝惠雪闻言登时有些紧张,又往后瞅了一眼,才道:“倒也说不定。他那日去比武招亲,原本就是瞧上了你家的家产;如今他要是想劫了你来要钱,那我一点也不觉得稀罕。”她话音刚落,就听得身后曹阎王就如吊着嗓子的伶人一般,用轻而诡异的音调道:“紫云剑主,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谈谈。”

  方才他一通胡搅蛮缠,本就引了不少人看热闹的目光,如今他这一声“紫云剑主”叫得虽轻,话语却传了几丈远都清晰如许。不少人听见了,更是朝着他与蓝惠雪等人不住地看过来。三人忙停下脚步,先往四周瞧了一眼,见没人追来,也没人快步离去,才稍稍放下心来。沙莎便几步走到那曹阎王跟前,挑眉道:“姓曹的,我同你没什么好谈的。你若想拿我做文章,打什么鬼主意,可小心你这条狗命!”她声音不大,气势却厉害极了,若是寻常之辈定要叫她唬得不知所以。

  然而曹阎王有如许恶名,自然不是寻常之辈,也不怕她这一言两语的威胁。只见他毫不畏惧地低头看着沙莎,笑道:“大小姐,你穿成这般仆妇模样,我险些都认不出你了,可你这脸蛋照旧好看极了,叫人看一眼就忘不了。只是我虽说年初刚死了婆娘,却也不急着续弦:我只要钱财。”说罢,见沙莎轻蔑地望着他,他就压低了声音,往沙莎跟前凑了凑,又道,“这几日魔教的人一直在四处搜查你们几个,如今此处魔教的人也有许多。你猜若是我在此喊上一声‘紫云剑主’——”

  沙莎脸色一沉,伸手便去掐那曹阎王的脖颈,曹阎王侧身避开了这一招,她接着就又是几拳挥向他的面门。那曹阎王且战且退,退了个五六步后,脚下骤然打了个跌,身前一下漏了个大破绽。沙莎当即上前去,挥掌朝他脑门劈落;他毫不惧这致命的一掌,迎着上前去,忽然出掌击向沙莎胸口。他这破绽过于分明了,蓝惠雪不由惊了一下,心里霎时想起些什么来,却又记得不大分明,只喊出来一句话道:“小心!”可这话喊出来时已晚了:沙莎挨了他一掌,原本几乎已挨到了曹阎王脑门的手掌忽然卸了力,整个人也一下朝后倒去。徐双月忙抢上前去扶住她,便见她口吐鲜血,额上沁出汗来,紧紧抓着徐双月的衣袖,断断续续地连声呼痛,别的话却说不出来了。

  众人的惊呼声中,蓝惠雪脱口而出:“这是乱象掌——你怎么会乱象掌?!”那曹阎王抹了把汗,笑着答道:“自然是跟人学来的。”他那笑里带着几分诡计得逞的恶意,蓝惠雪只看了一眼,便觉热血上涌,一时什么也顾不得了,拔剑便朝他攻去。曹阎王仿佛早料到她会如此,一面后撤,一面高声叫道:“冰魄剑主在这!”原本仿佛只有游人的山坡上,一时竟有四五人拔出兵刃来,一壁打着呼哨,一壁朝他们围将过来。蓝惠雪自知着了他的道了,心里暗暗骂了一声,却又醒悟过来:这姓曹的恶毒至斯,他们若想逃命,那他是万万留不得的了。于是她咬咬牙,狠下心来,依旧抢上前去,挥剑直取曹阎王胸口。曹阎王武功本就在她之下,也没料到她会如此拼命,一下没躲开,冰魄剑就自他胸口穿过。蓝惠雪接着抽回剑来,曹阎王倒在地上,血流了一地,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。

  蓝惠雪虽也同魔教的人交过几次手,可到底没杀过多少人,如今看着自己衣裳前襟上溅的血,她心底有些慌乱,又有几分恶心。只是眼瞅着魔教的人愈发多了,她也顾不上多想,背起沙莎便朝着那座听闻有豺狼的姑娘山冲了进去。

  姑娘山山势险峻,山林茂密,罕有人至,进山只有一条窄路,往山里走个半里地便连这窄路都没了,全靠一双手,一双脚。三人是逃命,那自然是不管不顾一门心思往山里钻;可后头的追兵就不同了,他们既想着山里的豺狼虎豹,又想着进山后是否还能出来,终究也没往山里追多远,只在进山的路上扎了营帐守着。

  三人早料到他们会如此,也便不曾作原路出山的打算,想着就如鸿逸、蓝惠雪两人刚从阳城逃出来时一般,在山里待过个几日,再朝着一个方向走,总归是能走出山去的。于是她们没记路,只往深山里走了又走,走到天擦黑才停下来,捡了些枯枝点上了火,就这般歇息下了。沙莎缓了一后晌,到这时已能自行运功调理内息,可到底身上有伤,还是虚弱极了。蓝惠雪便叫徐双月照看着她,自己去近处林子里逛了一遭,却不想这林子里竟没多少活物似的,半天也只逮着了两只叫不上名的鸟,可不论如何,有总归好过没有。沙莎开始还皱了半天眉头,最后饿急了,到底还是吃了。

  蓝惠雪看着她的模样,不由笑起来,道:“你这是还没饿到两眼发昏、看什么都想咬上两口的地步。——那时我们从阳城逃出来后,也是躲进了林子里头,杀了两只兔子烤来吃。你是没见鸿逸那模样,不知道的还以为给他吃的是山珍海味哩!”沙莎苦着一张脸,嚼着那缺盐少油的肉,不住地叹气,道:“唉!我往前在家的时候,想着行走江湖无非就是刀光剑影、快意恩仇,若是能再遇上个风流倜傥、月老牵了线的大侠,那就当真是完满极了。却没想到江湖凶险,如今为了活命,我竟要落到这般地步。”她说着,又咬着撕了一块肉下来,一边吃一边感慨道,“话说回来,曾经我觉着生死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,没什么可怕的,如今看却大不同了。今日我挨下那一掌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五脏六腑都碎裂了,生怕自己就这么死了!你说怎么我越活胆子越小了呢,莫不是这就老了?”

  徐双月拨弄着地上的草,道:“我的大小姐,往前你所说的生死怕都是话本里看来的旁人的事,可如今你说的生死是你自己同身边人的性命,那自然是不同的了。”沙莎低头想了一想,就点了点头,却又叹了一口气,道:“如今快意恩仇也不是那么回事了。恩仇都是有的,要说快意却未必。”徐双月笑着打趣她道:“那么风流倜傥的大侠如何呢?”沙莎登时脸一红,忙道:“哪有什么大侠?”徐双月道:“自然是鸿姓大侠了。——你可别抵赖,脸都红了。”沙莎自然不肯认,一口咬定道:“那是火光照的!”说罢,她三两口吃完了剩下的肉,忙岔开话去,“我那日听人说,魔教那个任平生,不是生来就吃人的。”

  蓝惠雪一听这个名字,登时起了一身冷汗,忙道:“哪个是生来就吃人的?你快别提这个畜生了!”徐双月不曾见过那三散人煮人肉的模样,没法感同身受她这份害怕,就追着问道:“那后来怎么吃了?”沙莎看了蓝惠雪一眼,笑嘻嘻地问她道:“我们去远处你听不见的地方说,好么?”蓝惠雪“哼”了一声,两人只当她同意了,就起身往远处走,可没走两步,却又被蓝惠雪叫住了。只见她脸上尚带着几分畏惧,犹疑地道:“你们就在这说罢。”说罢,她又埋怨沙莎道,“好端端的你提这个作甚?这下好了,我若是听了,怕是好几日连饭也吃不下了;可若是不听,我心里也是总惦念着这缘由,好奇极了。”

  沙莎连赔了几声不是,才笑道:“怕到这等地步却还硬要听,蓝女侠可当真是好玩极了。”蓝惠雪怒道:“还不都怪你?哪那么多废话,快讲!”沙莎便敛了笑,压低了声音,神秘兮兮地道:“我听人说,任平生以前是不吃人的。可有一次……我记不得什么缘由了,仿佛是躲仇家罢,他在一个破庙的枯井里躲了好几日,险些没饿死。就在他快饿死的工夫,外头有个借宿的人被杀了,他于是等人都走了之后,出去把那死人拖回了井里吃了……”

  听她讲的两人登时满脸嫌恶,一副要吐出来的样子。蓝惠雪苦着脸道:“我懂了。他那时快要饿死了,即便是生吃人肉,也觉得如同吃皇宫里的御厨烹的饭菜一般。后来他回想起那一顿饱餐来,不觉得是因他自己饿极了才觉得美味,却觉得人肉是珍馐……”徐双月叫道:“若是我被逼无奈下吃了一回死人肉,那往后半辈子怕是见了肉就要吐出来。这任平生到底还是打心里就是个畜生!”沙莎道:“我跟徐姐姐想的一个样。”蓝惠雪撇了撇嘴,嫌恶地道:“我哪怕是饿死了也不会吃哪怕一口人肉。——话说回来了,你打哪听来的这些个事?”

  沙莎道:“自然都是路上听来的了,是三天前在咱们歇脚的客栈里听人说的。我还听见那人说:前几日魔教有两人忽然失踪了,过了一日,他们那一队人里领头的忽然收到个木箱子,打开来时,是失踪的那两人的人头,都煮熟了。如今那三散人死得只剩一个了,想来也是他干的好事,我便去多打听了几句……惠雪,你还好么?我再也不说这个了!”——蓝惠雪听到“都煮熟了”四字,一下就没忍住,跑到远处扶着树把方才吃的不多点东西全都呕了出来才作罢。待回来时,她哭丧着脸,发脾气道:“我就不该有那份打听闲事的心思!你也不该说这个的!”沙莎忙说着好话讲着笑话哄了她一通,直把她又逗笑了才作罢。

  这之后她们又说了会儿话,见天晚了,便简单收拾了一下,就地睡下了。因沙莎身上有伤,虽然她执意要跟蓝惠雪、徐双月一起轮着守夜,可两人还是将包袱里带的衣裳都盖在了她身上,让她好好休息。可这几日本就冷了下来,山林里更是凉得很,兼之她受伤体弱,因而即便如此,她照旧是冻得打战,一夜也没睡好。

  第二日醒来后,三人就朝北走去,到了晚上又就地睡下,如此反复几日,山林渐渐茂密了,接着又渐渐疏了许多,山势也渐渐缓了,却依旧没什么可走到的路。如今不比刚出阳城的工夫了,天冷地凉,中间还下了一场雨,地上湿得没法睡,难过极了,而且这山林里传闻说的猛兽三人并未遇见过,可旁的活物也见得少,每日能打到几只鸟吃已是极好的了。这般缺衣少食的几天过去,沙莎嘴上虽不说,身子却是当真扛不住了:拖了几日都未见好的内伤发作起来,她身上也发起热来,路都走不了了,几人只得又就地歇下。

  沙莎身上穿了三层单衣,依旧不住地打战。她嘴上不住地絮叨着,一会儿道:“窦宇铭烦得很,可如今才知道缺了他竟还是不行的。”一会儿又道,“你们说,如今我爹娘可好么?萱妹妹可曾醒了么?姓鸿的小子是不是正找我们呢?”蓝惠雪把手帕在不远处的一洼泉水里浸湿了搭在她额上,可她烧得还是愈发厉害,不多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,口里还念着“萱儿”,道:“我不该说那晦气话,一开始就不该说那晦气话。可即便是报应,也该报在我身上,怎么就苦了你了呢?”

  徐双月心里着急,却又无计可施,直急得拿拳头往树干上砸去。蓝惠雪忙拉住她,道:“徐姐姐,你可别伤着了自己,咱俩还得想个法子带沙莎出去就医呢!”徐双月没好气地道:“我自然是想的,可如今不知还要走多远才能走出去,且即便出去了,也难保不会遇上魔教的人。嗐,也是晦气,本来还好好的呢,怎么就遇上那狗娘养的了呢?”蓝惠雪自然不顺着她这些气话往下说,只提议道:“要么这样罢,咱们约一条路,你轻功好,先行去前头探路,抑或是找人来帮我们;我带沙莎慢慢往前走——”徐双月打断她的话,道:“这不行。如今她神志不清,我若是走了,你二人别说遇上歹人了,就算遇上两条狼,估计也得丢了命。咱们三人断然不能分开!”正这时,沙莎喊了一声“惠雪”,蓝惠雪不由烦躁起来,道:“那就没法子了。你我轮流背着她,就这般乌龟似的往外挪罢。”徐双月见她不快,也不再与她多说。

  沙莎倒是当真醒了过来。她挣扎着坐起来,又叫了蓝惠雪一声。蓝惠雪唯恐她听见方才两人的争论烦心,忙宽慰她道:“我们刚才还说呢,这就快出去了,兴许鸿逸、窦宇铭他们就在外头等着咱们呢。——鸿逸若见了你这副模样,还指不定如何心疼哩!”沙莎疲惫地摇了摇头,道:“前些年,我爹娘是把我养得娇贵,如今才轻易就病倒了,可我到底也是练武的人,你们可别把我当寻常富家女儿看待。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,这点小病且死不了呢。”蓝惠雪见她竟来安慰自己,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。沙莎也没有要等她答话的意思,又道:“我方才隐约听见有人喊你我的名儿,你说是不是鸿逸他们找来了?”

  蓝惠雪同徐双月互相看了看,从对方担忧的神色上,立时都明白了她们想的是一样的:方才她们都不曾听见什么动静,只怕是沙莎发热太厉害,已然糊涂了。

  然而沙莎接着就坚决地说道:“我是当真听见了,可不是烧糊涂了。——这山泉水浸过的帕子凉极了,我身上烧得难受,头脑却是清楚的。”说着,她往左手边指了一指,道,“我听着是这边的声儿。”她左手边就是几人来时走的路,若是那边有什么人,方才来的时候他们就该遇上了才是。蓝惠雪将信将疑地又看了她一眼,见她一脸坚决的模样,又犹疑了片刻,才道:“是么?徐姐姐,你在这陪着她,我去看看。”徐双月叮嘱了一句“小心”,她便拿起剑朝着沙莎指的方向走了过去,刚走了不远,竟果真听得前头隐隐约约有人喊“蓝惠雪”,虽说离得远,听不分明到底是谁喊的,可她依旧一下子激动起来。只是激动归激动,她依旧不敢贸贸然回应,便只是朝着那喊话人的方向走了过去。

  原本山林茂密,没什么可走的路,因而三人一路上砍倒了不少拦路的灌木,辟了不甚显眼的一条路出来。蓝惠雪沿着来时的路又往前走了几步,隐约看见那草木掩映下一个人影,就放慢了脚步,躲在树后,拔出剑来,缓缓摸了过去。

  那人站在他们方才辟的路上,转了几遭,又叫道:“喂——蓝惠雪!”

  蓝惠雪听着喊话的人声音甚是耳熟,却不是鸿逸的声音,也不是窦宇铭的声音,更不是魔教里的哪个人的声音。她正想着到底是哪里听过,忽然听得“扑、扑”几声响,脚下骤然窜出个活物来。她吓得往外一跳避开了那东西,定睛一看,竟是只惊慌的兔子,想来是被方才那人一声喊吓到了。她犹疑了一下,还未想好是否要把这兔子抓来吃,便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,喊声也越来越近,喊得是:“你们果真在这里,可叫我好找啊!”既已被发觉了,对方的言行举止仿佛也没什么恶意,蓝惠雪索性不再躲闪,握紧了剑走出来迎上前去。待走近了,她定睛一看:来人竟是那位多次相帮他们的唐大侠。

  这位唐大侠几次救他们于危难之中,想来如今也不是来害他们的,更何况他如今头发散乱,裤脚上净是泥水,皱眉抿唇,更像是当真替她们着急的模样。蓝惠雪心里登时见了救星般如释重负,费了不少力气才提起几分警惕的意味来,板起脸来要问一问来意。可不及开口,那唐大侠就大步走上前来,道:“可算找着你们了。你们都还好么?”他虽不笑,从他脸上却依旧能看出欣慰之情来。

  蓝惠雪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了,想了半天,才道:“紫云剑主受了伤,现下……还未曾好;我同徐姐姐都很好。唐大侠,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?”唐大侠道:“可别提了。我原本跟着你们三位,想着有个什么事能护一护你们,却不想初九那日遇上了老仇敌,路上耽误了片刻,而偏偏这一会儿的工夫就生了变故。我找了半日,又抓了个魔教的贼人逼问了两句,听他说你们躲进这座山来,可把我急坏了。我便趁他们不备也闯进山来,找了几日,看到这些被砍倒的草木,猜着这是你们经过的路,便喊了几声试了一试。苍天有眼,我竟真找着你们了。”蓝惠雪听了这话,感激自然是有的,却也很有几分讶异。她道:“唐大侠,如今江湖里魔教一手遮天,我们这一路奔逃都不曾向人求援,就是知道即便去求了人,他们多半也会因惧怕魔教而拒绝,抑或是因帮了我们而被魔教视为眼中钉,遭受飞来横祸。可你……你若是只为当年七剑对令尊的帮衬,何至于帮我们到如此地步?”

  “这个么……这缘由过不了多久你们便知道了,今日先不说这个。”唐大侠搪塞了一句,就解下背后背着的包袱,递到了蓝惠雪手里,“你们这几日想来缺衣少食。我来时带了些干粮,先凑合吃两口罢。”蓝惠雪接过他手里的包袱来,手掌隔着包袱布摸到了一个凉窝头。她登时想起窝头的味道来,竟忍不住舔了舔嘴唇。唐昆阳瞅着她的模样,笑了一声,又问道:“听你说紫云剑主受了伤,她如今怎样了?你们可想过如何出山去?”

  蓝惠雪好容易才把目光自那装了干粮的包袱上挪开来,答道:“如今她……不大好。至于出山么,来时的路是没法子走了,那么我们便一路朝着一个方向走,总归会走出去的。”她忽然想起一事,便又问道,“唐大侠,你要与我们同行么?”唐大侠愣了一下,想了一想,接着便犹疑地道:“我……唉,现在这情形,原本我该跟你们一道,好照应一二,然而……你先容我想想紫云剑主的伤该如何。”蓝惠雪见他为难,忙道:“我只是怕你如今从原路出山会遇上魔教的人,倒也不是非要同行。我们三人相互照应着,要出山倒也不是什么难事,你这番雪中送炭叫我们免于饿死,我等已然是感激不尽了——”

  她话未说完,那唐大侠抬眼越过她肩头看了一眼,忽然变了脸色,转身就走;而蓝惠雪身后传来一声断喝,竟是徐双月颤抖的声音,喊的是:“贲书玉,你给我站住!”

  这一句可把蓝惠雪惊呆了:这贲书玉原是那位与徐双月定下娃娃亲,却在成亲前夜被魔教杀害的贲家大哥的名字,他分明已死了,如今徐双月怎会朝着这唐大侠喊出这个名儿来?蓝惠雪诧异地转身看了眼徐双月,见徐双月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,满脸的泪,却说不清是在哭还是笑;而沙莎倚着徐双月站着,皱着眉,也满脸都是不解的神色。她又转回头来看那位唐大侠,却见唐大侠听了她这一声喊,竟当真停住了脚步。

  蓝惠雪惊得说不出话来,沙莎诧异得开不了口,那两人也都没说话。有不知名的鸟儿唱着凄清寂寥的调子,独个“扑棱棱”地自几人头顶飞过,这便是如今这里唯一的声响了。

  这般尴尬地过了好一阵,唐大侠才缓缓地道:“在下……”说了两个字,他却又停了下来,犹疑了一番才道,“姑娘,你认错人了。”同前几次相见时他冷静而有条理的模样不同,他如今说这些话时,语气犹疑,声调虚浮,明显地透着一股底气不足。

  沙莎看了看他,又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徐双月,忽然便松开了徐双月的手臂,笑道:“若当真是认错人了,你又慌张什么?——徐姐姐,你快去,可别叫他再跑了。”她病得不轻,独自站立不稳,索性坐在了地上,而徐双月顾不上谢她的好意,忙点了点头,往前走了几步。蓝惠雪还糊涂着,也知道忙让开两人间的路,徐双月却停了下来,不往前走了,只看着唐大侠的背影,道:“你转过身来。”

  唐大侠自然不肯动。徐双月就快步走上前去,绕过他站在了他面前,道:“你还活着,……真好。”

  斯情斯景,叫蓝惠雪想起徐双月给自己讲过的一件事来。——那时徐双月快要出嫁,日日跟个得了糖吃的孩子似的笑着,不厌其烦地跟她讲自己未来的夫君,口上说的是嫌弃是不想嫁,可话里满满都是希冀。有件琐事她讲了许多次,是这么说的:“自小他便话少,可对旁人却不似对我这般闷头闷脑的。我心里不忿,于是找个时机逗逗他,他竟还跟个大姑娘似的,背过身去不理我了。我同熟识的几个姑娘去河边洗了趟衣裳,回来时他还背着身,我以为他真生了气,就从家里拿来他爱吃的点心想哄哄他。我说:‘你转过身来。’他不肯动;那我就只好绕到他身前去了。这一下可不要紧,叫我瞧见他正背着身傻子一样笑我呢!可把我气坏了。往后这等事还闹了许多次呢……”

  如今依旧是相仿的举止,自小就有的习惯依旧未变,可旁的许多事都已变了。不过是五年光景,如今竟令人徒生沧海桑田之感。

  唐大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,却没说什么。他抬手轻抚过徐双月的头发,自她的鬓角缓缓抚到她脑后的发髻,顿了一顿,便又垂下手来。徐双月声音打着战,道:“你是不是想问一问,我什么时候梳髻了?——那我便告诉你,自打五年前我上花轿前梳好了髻,我就再不曾梳过闺阁女儿的发式了。”她说着,声音里就带了哭腔,深吸了一口气才平稳了下来,就又道,“我知道就是你,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,可我如今只有三句话要同你说,你先听完我这三句。”

  唐大侠低声道:“你说。”

  她道:“我不知你心里还有没有我,然而这五年来,我心里一直挂念着你,这是第一句。”唐大侠问道:“那么第二句呢?”徐双月接着道:“你定是要告诉我,我那挨千刀的冤家已死了,如今你是旁的什么人;可不论你如今叫什么、是何身份,在我心底终归都是一样的。这是第二句。”唐大侠听罢,将两手握紧成了拳,低声道:“我不是有意要负你……你可当真傻死了,为何不另找个好人家嫁了?况且你这一路竟都自称贲家娘子,可曾想过若是叫魔教的人——”

  徐双月打断他的话,道:“你这天杀的想这想那想得这般多,怎么就没想过我待你是什么心?当时若非我爹娘还在,少宫主又倚靠着我家,我都恨不得立时拼上我这条命去杀几个魔教贼人报仇!十来年的情意,你当是说忘就忘得的?其实你又何尝不知道呢,若是忘却这些事、这些情这般容易,那么我是死是活你又为何这般挂念?”她说到最后时,语带哽咽,话也说不顺畅了,抽噎了半晌才说出第三句话来,“第三句话,第三句便是:我如今知道你还活着,就,就足矣。你若不想理我,便不理我了罢;若想走,就,就走罢!”说罢,她不住地抽泣起来,最后便掩面瘫坐在地上,呜咽着道,“你还活着,你还活着!老天爷可算开眼了!”

  唐大侠抬了抬脚,迟疑了好一会儿,却终究没迈开步。他半跪下来,抚着徐双月的后背,叫了一声“傻姑娘”,轻声道:“我不走了。我就知道,一旦同你见了面,那我就走不掉了。”徐双月听了他这话,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的面容,忽然扑进他怀里,委屈地放声大哭,不住地道:“不走了……不走了!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了,不能丢下我一个了!”唐大侠哄孩子似的轻拍着她的后背,连连道:“不走了,真不走了!”

  这重逢的一幕甚是叫人动容,饶是沙莎、蓝惠雪满腹疑云,如今也不忍打扰他夫妇二人。蓝惠雪心道:“他既说不走了,那问他的工夫还多得很呢,不急在这一会儿。”她就走过去挨着沙莎坐在地上,叫沙莎靠在自己肩头,又从包袱里拿出个凉窝头来往沙莎手里递去。可看到沙莎如饿虎见了肉一般的目光,她忙又缩回手来,掰下小半块递到她手里,严厉地道:“慢慢吃。你没听说过么,饿极了的人忽然吃起东西来是会撑死的。”沙莎“噢”了一声,倒也听话,接过那小块的窝头来,小口小口地吃起来,待吃完了这一块,蓝惠雪便又掰了小半块给她。她不忿地道:“我又不是娃娃,你叫我慢慢吃,我自然会听。你这般掰着给我,就跟喂猫儿似的!”蓝惠雪道:“猫儿吃了还晓得‘喵’一声道个谢哩,哪像你竟还埋怨我!”沙莎闻言,“哧”一声笑起来。

  这工夫徐双月也渐渐平静下来。沙莎吃了大半个窝头便吃不下了,靠在蓝惠雪肩头叫道:“唐大侠,既不走了,那叙旧的时日还多着哩。徐姐姐也几日没吃过正经饭食了,你快松开她,叫她吃两口饭罢。”听到她这一声喊,徐双月忙站起身来,背过脸去抹抹泪,拿手理了理头发,吸了吸鼻子道:“我这就过去。”唐大侠也站起身来,转身看了两人一眼。两人都瞅着他笑起来,蓝惠雪一面如品珍茗一般咬着那小半个窝头,一面问他道:“如今我该喊什么了?”唐大侠没跟他们一块笑,他抱了抱拳,坦然答道:“贲家一门五年前便没了。——在下唐昆阳。我瞧着你们两位年纪尚轻,该喊我一声‘唐大哥’。”沙莎一贯是个直脾气,当即直起身子来,目光灼灼地盯着他,问道:“若是喊你‘奔雷剑主’如何呢?”唐昆阳有几分意外,却并不十分惊诧。他看着沙莎,道:“没想到你这当局者迷的姑娘竟这么快就看出来了。”

  沙莎没料到他竟还记着这事,一时哭笑不得,刚要还口,却又捂着额头“哎哟”叫了一声,倒在蓝惠雪怀里,虚弱地道:“怕是又烧起来了,我这头晕得厉害。”蓝惠雪吓了一跳,心里自然是急的,却又怕沙莎昏过去便醒不来,忙同她说起话来,道:“我的老天,竟忘了你了!这可坏了,来日鸿逸非同我打一架不可。”沙莎抱着肩直打战,却依旧无力地笑了一笑,道:“你竟说出这话来,可别到时候我给他帮手。”

  唐昆阳道:“你们这两个姑娘也着实稀罕,病成这样竟还顾得上说话耍玩。”徐双月两眼红红的,走到他身旁,往他背后推了一把,低声道:“我记得你学过医。”唐昆阳道:“是学过。”说罢,他走上前来,拉过沙莎的手臂摸了摸脉,奇道,“竟是中了‘乱象掌’?不知老道不是死了么?”蓝惠雪忙道:“是个诨号叫曹阎王的打伤了她,他说是跟人学的,只是我已把他杀了,到底他是跟谁学的那自然也没处问了。这些个缘由来日再想罢,唐大哥,她这个病如今该如何啊?”唐昆阳道:“你别急。她是因内伤拖得久了,这几日是吃也吃不好、睡也睡不好,这才病倒了,倒不是什么疑难急症。只是如今她烧得厉害,若不治一治,来日烧傻了可就坏了。——治病要从根里治起,便先治她的内伤,治好了她的内伤,那么这病也就好了一大半。”见蓝惠雪听得半懂不懂的,只瞎跟着点头,唐昆阳也就不跟她细说,只拿出个小纸包来,递到蓝惠雪手里道,“若是信我,便叫她把这个吃了。”蓝惠雪自然信他,依言喂沙莎吃了药,又按他所说以内功将她体内的余毒逼出。这般折腾了半日,待到后晌天色渐晚时,沙莎便退了烧,呼吸平稳地蜷在火堆不远处睡着了。

  这一夜她睡得极好,从前一日傍晚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清晨。姑娘山里活物少,晨起时鸟鸣都远而稀少,先前她每每听着这稀疏的鸟鸣都觉凄清极了,恨不能立时打死那哀哀叫着的鸟儿,如今她却从那远处的鸟鸣里听出了许多欢快的意味来。

  蓝惠雪蜷在地上还睡着,徐双月与唐昆阳却都已醒了,正坐在刚熄的火堆旁,离的并不十分近,也不说话,只相互瞅着,可看着总叫人心里觉得舒坦。沙莎看着他俩的背影偷偷笑了一阵,便清了清嗓子,待二人转过身来看着她时,才问道:“昨日忘了问啦:奔雷剑主,你那柄传说是陨铁制的奔雷剑呢?”唐昆阳挑了下眉毛,道:“你猜猜看。”沙莎也不急,笑嘻嘻地道:“我不猜,我问徐姐姐去。——徐姐姐,奔雷剑主的剑到底在哪啊?”徐双月道:“昨夜你睡着的时候他说过了,我们都没想到,他竟把剑藏进玉蟾宫了。”说到此处,她有几分嗔怪地看了他一眼,接着道,“——当真是好大的胆子,当时可是玉蝶管着这玉蟾宫来着,你也不怕她把你这剑熔了!”唐昆阳道:“若是她都能找得到,我这剑就不叫‘藏起来’了,而是‘摆在明面上叫人看着’。”说罢,他又冲沙莎道,“我们昨晚商量了一下,等出了山后,你同蓝惠雪一起往从周镇去,我二人回玉蟾宫取剑去。你看如何?”

  “徐姐姐跟你在一块,那自然没什么不行的。”沙莎笑着说了一句,忽然正色道,“话说回来了,当时我们在槐南镇打听过许多次,都说……总归你是活下来了,那么死的到底是谁,你又为何不早点与我们相认呢?”唐昆阳道:“这个我们昨晚说过了——”沙莎立时皱起眉来,埋怨道:“你们昨晚什么事都说好了,到如今就我一人蒙在鼓里!”

  “我又没说不告诉你,你急什么?”唐昆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,“我正要全告诉你呢:五年前替我死的是我的表兄。而我之后不与你们相认,是因为这‘奔雷剑主’的名号太过惹眼了,我不如以江湖游侠的名头在暗地里帮一帮你们。”沙莎是个聪明人,五年前的事他不多提,她便不多问;而听了他最后这句话,她立时明白过来了:若是唐昆阳一开始便说出自己奔雷剑主的身份,那么一旦走漏了风声,魔教也会费尽心思地追杀他;而如今在魔教看来,他不过是个江湖游侠,虽说烦人,倒也不是非死不可,到底七剑才是他们心头第一大患。如此一来,唐昆阳要保护他们、帮助他们便更方便也更安全了。

  这话许是前一日未曾提过,徐双月听罢眸子黯了黯,低声道:“如此说来,我倒不该认你了。”唐昆阳依旧是那副板着脸的模样,看向徐双月时眼中却有别样柔和的光。他道:“原本待找到了旋风剑主我也便要与你们相认了,迟早的事。沙莎立时道:“听你的意思,青光剑主的下落怕是有了?”唐昆阳没说话,徐双月低声道:“十六年前灭了门了。”

  沙莎愣了一愣,只觉那欢快的鸟鸣忽然间又凄清起来,可她却依旧勉强地笑了笑,道:“好在原本也便做了只六剑合璧的打算,如今来了奔雷,没了青光,倒也……”她说着说着,忽然便连那勉强的笑也挤不出来了,只重重地叹了口气,道,“我原本不知道七剑合璧竟有这般艰难凶险。”

  她说完这话,几人沉默了片刻,接着唐昆阳把话岔了开去,道:“这几日你先休养着,行李不用你背,夜里也尽管睡;可待来日你身子好了,这几日少守的夜可得全补回来。”这话说得虽有道理,却很严厉。沙莎看他板着脸,不像是说着玩的模样,一时心里有些不快,可念着是他给自己治了伤,又不好发作。想了半天,她最终还是忍不住赌气地道:“我睡了一觉早好了,今夜我守夜就是了,你们都睡去!”唐昆阳诧异地道:“你这姑娘,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?我说着玩的。”

  徐双月“扑哧”一声笑了出来,道:“你若是说玩笑话,好歹也笑一笑;你板着个脸,旁人还当你认真哩。”说过了唐昆阳,她又安慰沙莎道,“你别同这个死人脸一般见识,他不笑的时候就这副模样,仿佛脸上少了几根筋,不会动似的。”沙莎抬眼细看了看,见唐昆阳方才语带诧异,可如今却依旧是板着脸的模样,只眼睛瞪得大了些,这便信了,忍不住又笑了他一回。

  前一夜蓝惠雪守到了丑时才去睡,如今三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她才醒来。待她醒了,几人吃了几口干粮,便一同又往山外头走去。这一路都是唐昆阳走在最前头,徐双月紧跟在他身旁拽着他的衣袖,仿佛一松手他就要跑了似的。沙莎便与蓝惠雪一起走在两人之后,偷偷将昨夜几人说话的内容问了来。

  原来五年前的时候,魔教的人走岔了门户,先到了槐南镇外头村子里唐昆阳的表兄家。他的表兄傍晚归家时,远远看见魔教的人闯进自己家中,想着自己一家都不会武,是断无生机了,又想着贲家便是那传闻能克魔教的奔雷剑主,他就跑到贲家去报信。只是他不会武,到底脚程慢了许多,他到贲家时,魔教的人也已进了槐南镇了。魔教人多势众,不是一家之力能抵抗的;且唐昆阳的母亲不会武功,他父亲贲白术又在几年前受了伤,到如今腿都是瘸的。这时几人逃也逃不开,生死关头,唐昆阳那读书甚多的表兄,不知是为了常被人笑说是“迂腐”的满脑子忠义正气,还是为了有朝一日有人能替他报了这血海深仇,便执意与唐昆阳换了衣裳,拿灯点着了房子后,毅然自刎了。再之后,魔教的人只当贲家一家三口全死了,便暂且不再追杀奔雷剑主,如此带着奔雷剑趁夜色仓皇出逃的唐昆阳更名改姓后方逃过一劫。

  沙莎听蓝惠雪说罢,小声慨叹道:“不想竟这般惨烈,幸好我没问下去,不然若引得他想起了伤心事,那我可真是罪过了。”唐昆阳走在前头,闻言忽然停下脚步,转头道:“你们方才说什么?”沙莎立时道:“我跟惠雪说呢,中秋那日我跟鸿逸还遇到你了。——莫非你那时是知道鸿逸与我会在那里落脚才歇下的?”唐昆阳闻言若有所思地“噢”了一声,道:“是。原本我想着那日便与你们摊牌,可看到魔教的人咬得那般紧,我想了一想,还是先在暗中保护你们要好些。”沙莎又道:“听鸿逸说,先前见你使的都是一把非金非木的奇扇。那日我也瞥见了一眼,可还未看清你便收起来了,这扇子里莫非有什么玄机么?”

  “你俩的眼倒是毒。”唐昆阳说着便解下自己背着的包袱来,自包袱里拿出一把通体发黑的折扇来,递到沙莎手里,道,“这扇骨是南疆的碎玉花木制的,质地极硬,刀砍不破,可到底还是木头。”沙莎接过那扇子来,小心翼翼地打开来瞧了瞧,笑道:“稀罕了,这木头这般难得,怎么我这一遭到江湖上来,又是见人拿这做扇骨的,又是见人拿这盛饭吃的?——话说回来,怎么你如今肯让我们看这扇子了?”

  唐昆阳道:“这扇子是我岳丈送我的,若那时叫你们看了,万一你们回头提起来,我不就露馅了么?”说着,他拍一拍徐双月的肩头,问道,“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,娘子?”

  这一声“娘子”将那三人都喊得一愣,接着徐双月红着脸“呸”了一声,蓝惠雪与沙莎却都笑得弯下腰去,道:“徐姐姐,你羞什么呢,都自称了恁久‘贲家娘子’了,如今怎么竟还脸红起来了?”徐双月红着脸冲两人道:“呸!”说罢,她便撇下三人,转身快步朝前走去。蓝惠雪与沙莎便又笑起来,连声道:“唐大哥,快去追呀。”接着蓝惠雪正色道:“徐姐姐待我们就如亲姐姐一般,如今我们也便不喊‘唐大哥’了,喊‘姐夫’就是。”沙莎道:“这个好。——姐夫,快去追呀!”话音未落,就见徐双月停了脚步,转头笑道:“再不走可不要你们了,快些跟上来!”二人忙笑着跑上前去,同徐双月说起话来,反倒把唐昆阳撇在后头,叫他独个压阵了。

  有了唐昆阳同行,之后的路仿佛一下子好走了许多:一来是寻着了奔雷剑主,三人心里轻快了几分,步子也随着轻快了许多;二来唐昆阳长得高大,力气也大,这一路上背东西之类的力气活就都交给他了,三个姑娘身上的担子登时轻了许多。唐昆阳看着冷面阎罗一般,实际上性子却好得很,这一路他背着半数的行装,又常被三个姑娘撇在后头,却是毫无怨言,偶尔还说几个并不怎么好笑的笑话给三人听。

  山里林密路艰,几人武功都不差,走来也是十分费力;几人在路上遇着了一回野狼,许是看他们人多,那狼也并未上前来,远远地与几人相互看了看便走了。除此之外,这一路上再无其他波折,又走了几日,几人竟当真走出了山。他们往山脚下的住户家里借宿了一宿,洗过了澡洗过了衣裳,就准备按之前几人商定的路分头走了:唐昆阳、徐双月往玉蟾宫去取奔雷剑,待取了剑,再赶往北边的从周镇与蓝惠雪等人会合。

  分别前,蓝惠雪问道:“唐大哥,这从周镇是什么地方?我们自汇城走得仓促,只问明了位置,却不知道怎么叫了这么奇怪的一个名儿。你行走江湖,见多识广,想来是知道的。”唐昆阳想了一想,道:“仿佛确实听说过。听闻这从周镇里的人活得跟古人一般,重礼节,重祭祖,逢上大的年节行的还是周礼。虽说礼数繁琐,可朝廷扶持,逢上大的祭礼也有许多人来看,这从周镇里的人日子也还过得颇好。这想来是个读书人爱去的地儿,你们怎么约在这个地方会面了?”蓝惠雪道:“鸿逸说,从周镇十月初一的祭祖礼总有许多人去看,到时人多而杂,我们混在当中,魔教的人不易发现我们不说,即便发现了,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。”

  “好罢,倒也有几分道理。”唐昆阳点了点头,抱拳道,“那么就此别过,到了从周镇再见。”

  魔教的人多半想不到蓝惠雪等人竟当真能走得出这姑娘山,一时也并未跟上来。蓝惠雪与沙莎趁着这个时机,忙买了马,快马加鞭往从周镇去了。

  唐昆阳与徐双月也是快马加鞭,沿大路径直往天门山去。过了黄石山后,便有魔教的尾巴悄悄跟了上来,却只是在后头跟着他们,不做什么动作。两人更添了几分小心,却没多与他们计较,吃睡一应照常。

  这一日下了一场秋雨,两人索性在客栈里休憩了大半日,待黄昏时分雨停了,才继续往前赶路,到了子夜时分,便到了万马河了。万马河不宽,水流却十分湍急,因而河上没有摆渡的人,只有一条高过河面五六尺的铁索木板桥供人来回。这一条路是两人到槐南镇最近的路,却不是到天门山最近的路,只是往天门山去的近路须得过古槐山,而古槐山上正是魔教的天门山分舵,二人不想多事,便择了这条路走。

  如今夜色深沉,纵然铁索桥两端都悬了灯,中间的一截却依旧没在黑暗之中看不分明。秋雨刚下过,河水流得愈发急了,和着呼啸的秋风,轰隆隆的就如万马奔腾一般震人心魄。徐双月站在桥头,慨叹道:“我家还在槐南镇时,我常与你一同往外走,每每走到这万马河,听着河水奔流,便又吓得转头往回跑。那时打个来回要近一日,回去总要挨好一通骂,却还是乐在其中。”唐昆阳道:“其实如今若要打个来回,也不过半日,只是那时你我都年少,走得慢极了。那时总觉得这万马河便是人间的尽头了,如今知道这人间天大地大,不只是槐南镇方寸之地,却还不如那时懵懂无知过得舒心。”他看了看那河水,又转头看一眼徐双月,又道,“五年前突生变故,我本以为你我的缘分已尽了,却不想今日竟还能再续前缘……我已十分知足了。”

  徐双月瞪了他一眼,四周皆是黑暗,唯独她这双迎着桥头灯光的眼是亮的。她道:“还不是怪你?你竟把我当作是转眼就能忘却情分再嫁他人的薄情姑娘!”唐昆阳道:“好罢,是我错了,那我便当牛做马偿还你罢。”徐双月瞪眼道:“说什么当牛做马,都是虚话!莫非你还能真——”话音未落,唐昆阳便凑近她,一把将她扛上肩头来。徐双月惊呼了一声,接着便会了意,连连笑道:“是我错怪你了,你说的不是虚话,你倒当真是匹好马!”唐昆阳也笑了一声,刚要迈步往前,却忽然听得前头那看不分明的黑暗当中传来一声轻笑,接着一个青年的声音道:“真是不巧,扰了两位雅兴了。”

  两人都愣了一下。接着唐昆阳回过神来,扬声问道:“前头过路的是哪一位朋友?”他说这话,却依旧将徐双月扛在肩上。徐双月看着那一团黑暗,直觉不好,忙挣扎了几下,待唐昆阳将她放了下来,就将自己的剑拔了出来。

  果然不出她所料,那桥当中的人答道:“不是过路的,也不是朋友,在下是来取你的项上人头来了。”

  唐昆阳皱了皱眉,稍稍思忖了下,就大笑了几声,道:“嗬,我当是谁,原来竟是尹护法故弄玄虚来了!”笑罢,他向徐双月低声道,“莫慌,是魔教的护法,叫尹松泽的。魔教的人来找我们的晦气倒也算不得稀罕,我且去会一会他,你小心。”徐双月道:“可别轻敌了。你不用管我,顾好自己便是!”唐昆阳应了一声,将别在腰间的折扇抽出来,“啪”的一声打开,一面抬步迈上桥去,一面道:“尹护法当真是好大的口气,依在下看,是你该小心自己的人头才是。”

  尹松泽轻笑了一声,却没说话。唐昆阳又往前走了个三五步,便听得“嗤”的一声轻响,暗淡的灯光照映下骤然闪过一道亮光,他觉出有森冷的杀意自上而下袭来,忙将折扇往上一抬,趁势收拢了扇子,刚好挡住了那当头劈下的一剑。那剑砍在扇骨之上,随即回撤,接着便听得铁索“当啷”声响,持剑人自木板桥上跃起,踩上了两侧的铁索,左右腾挪数次,最终朝着唐昆阳胸口一剑刺来。唐昆阳耳聪目明,饶是在黑暗中也不惧他这个乱人心神的把戏,心里立时定了长剑刺来的位置,便“啪”的一声打开折扇,侧身时却将折扇向前一推。扇面是前一日新换的绢面,长剑一戳即破,他接着就将折扇一拢。——他曾用这一招折断过许多把朝他刺来的长剑,可这一回不同:他刚要收拢那折扇,已刺破扇面又往前走了七八寸的长剑却倏忽间又抽了回去。

  须臾之间,不过两招交过,两人分别站定时,唐昆阳却是出了一身的汗。

  原来这位尹松泽自打当上了魔教护法,便甚少出手,多是遣下头人们做事,因而江湖中人大都不知他的深浅,只凭着他魔教护法的身份揣测他的武功应当不差。如今一见,他这两招平平无奇,速度却是常人无法企及,竟比那些剑招精妙的还要凶险几分,一下把唐昆阳打了个措手不及。

  徐双月在一旁看着,只觉两人动作快得叫人眼花,听得几声剑与扇骨相撞的脆响,接着两人便分了开来。她看不出个中精妙,却也知那尹松泽的剑法恐怕不在唐昆阳之下,当即喊了唐昆阳一声,将手中长剑抛了过去。

  奔雷剑主惯使的自然还是剑,唐昆阳先前只是不想暴露身份才以扇子为兵刃。而扇子不比自小学的剑用来趁手,且一分短一分险,寻常折扇到底比三尺青锋短了两尺,如今这魔教护法无论出手、后撤动作都极快,想来两人跑也跑不过他,唐昆阳心中权衡了一下,便接了剑,将扇子收拢了抛给徐双月,这才缓缓向前走了两步,一面走一面想着方才尹松泽的那两招。——他出剑极快,力道上便差了许多,且他身形灵巧,从不过久停留在一个位置上,这般打法虽说能叫对手难以击中,可体力的消耗也是极大的。唐昆阳想到此处,便又停下脚步来,静静地等着尹松泽先出手,而自己只见招拆招,待寻着了对方的破绽,再择机一击而杀。

  黑暗之中,远山上有鸦声骤起,接着便没入脚下奔腾的水流声中。方稍稍平静了些的秋风又骤然大起来,那魔教护法就在此时动了手,极快的几剑裹挟在寒风之中接连递来。唐昆阳扎稳了下盘,提剑格挡,对方撤剑后退时却不追击,只原地稳稳地站着。这般几招下来,尹松泽未能攻破他的防线,却看清了他的想法,于是尹松泽再出手时剑虽仍是一样的快,脚下却不再过多地腾挪,这便是保存体力的折中之计了。

  原本唐昆阳仍留着手,不曾用出自己苦练二十年的奔雷剑法来,只将平日里行走江湖见到的剑招东拼西凑起来应付尹松泽的攻势;可尹松泽如今的剑招却仍旧是毫无破绽,招招致命,甚是凶险。如此耗了有半炷香的工夫,二人背上的汗都打湿了衣裳,唐昆阳心道:“如今看来,若由着他的攻势,我怕是很难找着他的缺漏,不如转守为攻,搏上一搏!”想到此处,他一声断喝,将内力尽数灌注剑上,一步踏上前去,剑紧随而上迎向尹松泽的剑去。只听“铛”的一声脆响,尹松泽还未及撤回剑来,那剑便已断成了两截。

  趁他愣神的这一瞬,唐昆阳抢上前去,接连几剑递过去,出招不快,却稳而刚猛,招招式式都有雷霆之势。尹松泽如今只持一柄断剑,之前毫无破绽的攻势也已全然被打乱,他自然不敢正面去接唐昆阳这几招。只是他却似乎忽然没了战意,躲开了这几剑,便往一旁的桥索上一跃,叫道:“好,好!”说罢,他哈哈大笑着,身子往后一仰,平平落进了湍急的水流之中去了。

  这一下甚是出乎两人意料。徐双月目瞪口呆,道:“这是唱的哪一出?即便是败了,也不能当即便投了河罢?更何况他还未败呢!”唐昆阳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想了一瞬,就道:“兴许还有后招。罢了,夜长梦多,如今快些去玉蟾宫才是正经事,快走!”二人便忙过了河,快步往天门山上去了。

  

[下一章:第十三章 且将旧事付寒江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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