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炎烈的老婆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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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曹炎烈|短篇|狗血宫廷AU】倒写《赠去婢》

*原作是剑网3曹炎烈 × 原创女主,宫廷AU小甜饼,不带其他剑三NPC玩

*成功的摄政王 × 卑微小宫女(因为是短篇,尝试了下以身份指代人物的写法)

*不符合古代实情,只是个言情,有统治阶级的轻度令人不适发言

*8k字一发完

*崔郊的《赠去婢》就是那篇著名的“侯门一入深似海”,这篇的四个小标题是把这首诗的四句的场景倒着写过来的,觉得好玩所以这么做了。小标题有牵强附会,有打油诗,不喜欢请点叉


这篇努力在用老曹视角写,然后意识到了昔昔其实是个胆子很大的家伙,之前多多少少都是偏昔昔视角,自己也没有注意,无意识地就这么做了

这一次从老曹视角写,突然发现昔昔好像有点跳。然后回顾了一下自己之前写的各种AU,意识到昔昔其实本来就是个很跳的家伙,虽然乍看很怂,但其实不管面对的是什么身份的,跟自己身份差出去多少,她觉得喜欢,她就敢去试图一下

然后老曹就发现了她的尝试,就开始靠近;这时候她才知道怂,拔腿反向跑,过了一会儿却又开始悄悄靠近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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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郎原应是路人

宫禁总比宵禁更严些,天一黑宫门便要上钥。这日没甚么紧要军情,纵是皇叔,纵然手握重权,摄政王仍不能在皇宫中久留,日头偏西便往宫外行去,后头随着两个内官,手里捧着两叠奏折,一路随行。

皇宫自是气派的,出宫的路也格外长些。而今陛下讲究,道旁加了花草点缀,前两年还建了一座颇有江南气质的凉亭,又给气派里添了不少可赏玩的秀美。这日晴好,而今虽近黄昏,天倒也亮堂,日色偏暖,摄政王不急着回去,便走得不快不慢,心里琢磨着几件未料理清的政事,两眼虽朝前看着,目光却是远远地越过宫门,往外头去了。

又走了几步,将将过了那凉亭,光洁的汉白玉石砖前路上忽多出个淡青色的人影来。摄政王霎时住了步,定睛一看,竟是个小宫女,躬着背低着头,规规矩矩的打扮,规规矩矩的站姿,唯一不规矩的便是方才拦路的举止。

这做派似曾相识,是见过的。摄政王这日倒有心思跟人说笑几句,亦有闲心管闲事,便一抬手拦了内官的斥责,和颜悦色道:“怎么,今日你主子又有什么麻烦了?”

那小宫女偷偷抬头来看他,不料正正碰上他的目光,忙又老老实实低下头去,规矩丝毫不错地应道:“上回多亏王爷相助,陛下才想得起我们娘娘来,解了我们娘娘的冤屈。如今娘娘身子已无碍了,奴婢……奴婢们都感激王爷,今日特来谢恩。”说着从袖里摸出一物来,微微福身,双手捧着递过头顶,正到了摄政王眼前。

那是个赤红底的香囊,正好跟他的朝服相配。用的料子、丝线在皇家人看来自算不得上等,却也是寻常宫人使不上的,上头绣的一簇云纹倒端的是大气,可与宫里画师笔下的相比了。摄政王不懂绣活,却也看着顺眼,就接在了手里,微笑着赞了一句,道:“你们宫里倒有手巧的丫头,比我府里的针线不差了。”

小宫女霎时红了脸,低着头不应声,却仍拦在他斜前头,半晌才轻声道:“是……是奴婢的针线,粗陋得紧,只望王爷……别嫌弃。……也是奴婢的一点心意。”这话说得小心翼翼,每个词都是斟酌着的,却好似又带了些希冀与欢喜。

摄政王略一思忖,把香囊揣进了袖里,道:“收下了。——见了两回了,还不知你叫什么?”

小宫女猛地一抬头,眼里的光闪了一瞬,嘴唇也翕动了几下,似是话已到了嘴边;可她到底什么也没说,只又低下头去,侧身退到一旁,福了一福,扭头跑了。


情深难及宫墙深

先帝崩逝时陛下才不过四岁,摄政王将将十九。转眼十五年过去,陛下已近及冠,后宫里如花美眷接着如花美眷,宫外还养着百十文人墨客,他整日里不是吟诗修书便是与美人相伴,可说过的是无忧无虑的日子;而摄政王已过了而立之年,却是一心扑在朝政上,妻妾俱没有的,王府里就如军营一般,只有层层护卫。

虽有皇叔之尊,手握重兵,朝政也尽在手心里,摄政王却好似从未起过旁的心思——将侄儿当君主侍奉,可谓是忠臣;为着陛下心思不往朝政上放,又劝谏过不知多少次,可谓是直臣,自是世人无不盛赞的。只是他虽说是臣子,如今却也抵得上大半个君王了,又在边关带过兵,浑身上下的杀伐气在京中养了十余年也消不下去,叫人看了就胆寒。旁人敬他,自然也畏惧他,见他时大半低着头,似是不敢与他对上目光。

夜里还有折子要批,摄政王就趁坐在马车里的工夫闭目养神,不知怎的方才那双似是发着亮的眸子就在心头闪了一瞬。

摄政王心里要放的事太多了。因而只一瞬,他就把这些许杂事都撵了开去——他并非贪图美色之人;即便是,他要什么美人也是有的,不必非盯着宫里这些,否则来日传了开去,说起来是跟亲侄儿抢女人,这名声如何要得?

奈何人非草木。摄政王心里再清楚,后头接连几回遇上那小宫女,也不由对她稍稍露个笑脸。

她五日来一趟,不似是当差,倒似是趁着轮休特意跑来看他的,每每在远处看他一眼,得他一个笑脸,就捂着脸跑开去了。

其实说也简单,左不过是少女的小心思。摄政王心里明镜似的:她虽无心,却是在给自己惹麻烦;自己则更该避嫌。可可这日又见了她,他却忽起了玩笑的心思,快步朝她走了过去。她果然捂着嘴呆住了,接着受惊的兔子一般快步逃了开。

淡青的裙角在眼前闪了一宿。摄政王往后本就不多的消遣就又添了新一项,五日一回,自春末繁花盛开至夏初新荷露角。

这日天阴得厉害,晌午刚过就啪嗒啪嗒地下起雨来,到摄政王同几个大臣议完事拾掇着要走时,雨已大了起来。

陛下一身常服,正在廊下看雨,保养得极好的修长手指间夹着一支紫毫,悠闲得像个闲散人家的公子。摄政王披着油衣在旁稍站了片刻,清了清嗓子,他就转过头来,笑道:“皇叔,这雨来得好,我方写了一首新词,你看看。”

摄政王脸色微沉,接着却又宽容地笑起来,道:“臣十四就去戍边了,文墨上是不通的。”

陛下也不恼,笑着叫了人来,令把这一首词送去贵妃处,又道:“雨这般大,皇叔今日便歇在宫中罢,仔细着了冷。”

摄政王敛容道:“这不合规矩,臣告退。”说罢行了个礼,打起伞走进了雨中。

这雨是好,解了一场迫近的旱灾。摄政王心里松泛了,步履也轻快,不多会工夫已看见了道旁那个小亭台。里头赫然一个淡青的身影,行止皆是规矩的,却是转来转去,很是焦躁的模样,身旁没油衣也没纸伞,想来行得匆忙,竟没带雨具,因而被隔在了此处。

摄政王又想笑了,心道:“这雨还真是好。”就慢条斯理地走上前去,拿眼角余光瞥着那慌张又逃不开的小宫女,慢条斯理地收了伞,慢条斯理地道:“怎么,你主子给你派的什么差事,眼瞅着要下雨了,也不叫带把伞?”

小宫女忙退到离他最远的地方,涨红了一张脸,倒还顾得上行个礼,赌气似的别开脸,道:“是我自己疏忽,王爷莫笑我了。”

摄政王往旁坐下了,道:“你也坐。”

小宫女又往后退了退,站得愈发规矩了,道:“王爷坐着,奴婢站着。……王爷既带了伞,为何还要在此避雨?还是……”她极快地抬眼看了看他的脸色,试探道,“还是王爷有什么吩咐?”

五日一回的相见,两人俱是心照不宣,便没必要再问。摄政王道:“陛下新作了一首词,赞这雨好,因而我也想赏一赏。”

小宫女仍红着脸,却小心地往前挪了两步,道:“我听闻王爷自少年时带兵,曾以三千人破敌万余。原来王爷竟还懂诗?那是文武双全了。”

“你们宫女竟还议论我么?”摄政王奇道,“你说话倒中听,再说说看,你们平日里还‘听闻’了些什么?”

一道闷雷响过,雨声骤然又大了些,在这亭子四面立起一道雨幕来。四下无人,正合说些闲话,他又不像是介怀的模样,小宫女略犹疑了下,抬头觑着他的神色,小声道:“听闻……听闻王爷非但没有正妻,也没有妾侍,许是……许是不喜女色也未可知。”

这话说得大胆。摄政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,道:“放肆。”说罢见她脸色一白,立时就要跪下,就又放缓了语气,道,“这话不中听了。你该说:‘许是王爷鞠躬尽瘁,顾不得这些小事。’”

那小宫女说来也是个奇人,方才脸都白了,现下他态度稍一和缓,她竟又嚣张了起来,小声嘀咕道:“那王爷到底……”

摄政王觉得好笑,道:“问这些做什么,莫非你有心要来王府里伺候本王?我倒可跟陛下开口要人……”

小宫女霎时又红了脸,却是猛一抬头,活似遭人踩了尾巴尖一般,怒道:“好端端说话呢,王爷怎的这般羞辱人!”

这一回倒是摄政王愣住了,又隐约有些怒意,拉下脸来道:“不过混说一句罢了。真若如此倒是抬举你——来日你放出宫去,再好也不过配个侍卫。”

小宫女气得跺脚,四下里看了看,索性往地上一跪,梗着脖子道:“我不要这抬举!我,我宁可老死宫中,当个老嬷嬷。王爷若怪我不识抬举,……就是打死了都成!”

摄政王何曾被女人这般拂过面子,忽地站了起来,方要发作,又觉自降身份,便没了脾气,道:“你起来罢。……你倒是大胆得很,当个宫女是屈才了,该去阵前当个先锋。”

小宫女“扑哧”一声笑了出来,道:“真能如此,我倒想去王爷账下了——必能打胜仗的。”摄政王听得受用,挑起话头来讲了些战场上的事。小宫女听得入神,又不无遗憾,道:“外头的事可有意思得多了。哪像我们,整日总逃不过四方的一片天,莫说金戈铁马了,便是话本子都难见着,因而不当差时也只能几个姐妹凑在一处做针线,混说些闲话。”

这时天色已转暗,雨也小了。摄政王心念一动,道:“这个倒不难,你若想看,我可带了来给你。”

小宫女两眼一亮,立时欢天喜地地行礼,崇敬的神色里明明白白添了几分谄媚:“多谢王爷!”

摄政王道:“只是这是不合规矩的,虽说不难……带也带得,辛苦费却也要讨些。”说罢就故作为难地瞅着那小宫女,直到她脸上的欢喜变作了惴惴,才笑道,“上回的香囊不坏,只是挂坏了一根线,不忍再带出来了。这样罢,你再做几个给我,我给你带书。”


谁忍佳人空垂泪

往后再相见仍是五日一回,相见都在那个亭子里。摄政王把新带来的书给了她,再把上一回的书同新一回的辛苦费拿来,得闲时也说上两句话。小宫女指着一旁的桂树说了自己的名儿,摄政王讲了自己当年在边关时的苦日子,愈说愈深,这日小宫女愤慨道:“前两日我听得有人胡咀,恨不能撕了他们的嘴,可恨是我开罪不起的人。他们竟说王爷故意放纵陛下,致使陛下如今无心朝政……”

伺候的人都在几丈外候着。摄政王脸上笑意愈发深了,两根手指轻叩着红漆的柱子,道:“若这话是真的,你要如何?”

小宫女涨红了脸,怒道:“这分明是污蔑!王爷若放在心上才真真着了他们的道……”摄政王微笑地看着她,一言不发。小宫女半张着嘴看了他一晌,脸上的笑意就消了下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先前没有过的打量跟疑虑。她迟疑地道:“即便是真的,王爷跟我说这个做什么?也不怕我出卖你……我觉得有些怕你了。”

摄政王笑道:“便是你到陛下跟前去说,陛下自然也不会信你。”

小宫女咬着嘴唇低下头去,不肯说话了,风一拂,她鬓角的碎发轻轻动了几下,头上一支朴素的银簪也跟着摆了几摆。接着,她把手里的东西往摄政王怀里一塞,抱着新得的那一本书扭头跑了。

摄政王站在远处,眼看着她跑得不见了,才低头来看手里的物件:这一回得的是个小巧的挂坠,看上去并不费事,甚至于有些敷衍。

他略抿了抿嘴,再看一眼手里的书,这才明白了过来:这是他从边关带回的抄本,时日久了,原本已快散了,如今却已重新订过了,当中还加了衬纸,做得倒精致。他愈发有了兴致,上了车便又将这书翻了开来,看的是边关的杂闻轶事,心里想的却是旁人读到这一处时的模样。

读到半途,忽见书里头夹了张纸条,上头涂涂抹抹写着半句打油诗,是“千般胜景缺一笔,该补斯人在上头”。

那纸条边缘参差不齐,字也写得潦草,是张草稿,想来不是特意给他看的,当是不慎落在了里头。摄政王仍把它夹了回去,回府后先挑了一本有山水画的出来,又照着当中一张临了一幅小画,特意多了几笔,添了个淡青衣裳的小宫女在上头。随后他把这张纸夹进书里头,下一回会面时不动声色地递给了那小宫女。

这回两人也得空说了几句话——小宫女倒没被他的本来面目吓退,还颇有些生气的模样,撇着嘴道:“我还当你是忠良呢。为什么?”

摄政王答得真挚,道:“做叔父的,哪舍得看侄儿辛劳?有我在一日,陛下便可随着性子享受一日。”

小宫女气得跺了下脚,往四下里看了看,见方圆几丈内都没人,就轻声道:“我看了你给我的书,里头谋逆之事可真真多,尤其臣强主弱时,总是……可你却不曾……不曾……”“谋逆”二字到底太重了些,她到了也没加诸他头上,只是道,“许是你到底是个好的。”

“如今就是最好的了,诸事都在我掌控之中,我何必争那一个虚名,当什么众矢之的?”摄政王笑着看她,“怎么,你就这般想为我开脱么?”

小宫女脸一红,啐道:“你是天底下最坏的人!”说罢又跑了。

摄政王这回得了一张帕子,上绣恶狼一条。他心情大好,盘算起下回该如何逗她来,又念着过些日子找个机会就把人讨回自己府里去,日日逗上一逗。

只是这一遭却是白费了工夫——又五日,他方斥责过吏部一干蠢材,出门见亭子里没她的身影,心头立时愈发不痛快了。那雕镂精致的石桌当中放着个细布包的小包裹,他过去拆开来看,里头是上回那本书并一对护膝,书里夹着的小画已没了踪影,回信却是半字也无。

这是什么意思?

摄政王心里其实清楚,不由愈发恼了:他身份尊贵,她不过一介小小宫女,他若嫌她那是天经地义,怎么还轮到她看不上他了?

况且既不想跟他,那还写那劳什子打油诗做甚?又为何要收下那小画?莫不是欲擒故纵,专门吊他来的?

摄政王最恨被人牵着鼻子走,一时大怒,在亭子里转了几遭方冷静下来,不觉自哂:先前她当面顶撞,自己也没生起气来,如今怎竟这般失态?真真像个毛头小子了,半点也不稳当。

是了,他自然不是个毛头小子,不会被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绕进去,他自有他的法子。——书自然不能白带了来。他不急也不慌,他在宫里安排下的人本就不少,如今随便吩咐一个,就将书递了进去。隔几日他又递了一支小钗,之后又是洒金小笺、胭脂等,俱是女儿家喜欢又不惹人注目的玩意儿。

如是月余,那小宫女果然憋不住了,又一个第五日便出现在了亭子里头,坐得规规矩矩,却是低着头,颇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。摄政王理理袖口,气定神闲地走到了她跟前,弯起指节扣了扣桌子,道:“怎么躲着不见我?”小宫女不吭气。他就又道:“原想让陛下替我向你主子讨了你来,还未及跟你商量,你便躲了我了。”

小宫女偏着头不看他,道:“我是娘娘的陪嫁,我哪也不去。王爷是尊贵人,没的自降身份,传出去了叫天下人笑话。”

摄政王嗤笑道:“瞎话。”

这小宫女最好的一桩便是瞒不下去了就招,如此说话才省劲。她怔了怔,看他一眼,愈发懊丧了,垂泪道:“你且看我们娘娘,外头人看着何等尊贵?见了皇后娘娘、贵妃娘娘一样得下跪磕头。若有什么事,总是陛下跟皇后娘娘站在一处,有我们娘娘什么事?我就是当一辈子老嬷嬷,也不出去给人当妾侍。王爷,你很好,可……你还是莫给我送东西了,若叫人知道,我就大难临头了。”

她说罢又要跑。摄政王虽有的是法子从宫里把她挖出来,却还是觉心头突地一跳,一把抓住她手臂,略一犹疑又放开了,道:“唔,原是如此。”后头的话却不知该怎么说了,半晌才道,“你叫我想想……许要想上些时日。你多保重。”

小宫女似是没勇气再看他一眼了,低着头一屈膝,转身跑了。


月老相牵归王孙

儿女情长再重,到了摄政王心里,能占下的也不过区区一个小角,当中还有许多考虑,譬如是否要与朝臣结亲,还是低就博个纯臣的美名等。且往后月余,朝中麻烦事接踵而至,西南边疆动了兵,国库显出亏空来,最要命的是西北官匪勾结,他免了地方上的无用官员,可新就任的清廉之士甫一入境就遭了毒手。

先帝尚文,如今西南又有战事,朝中留的多是文官,再委派时竟是无一人敢去。摄政王大怒,亲率兵去了西北,他在明,两队心腹在暗,配合密切,一时间可谓是势如破竹。

可即便如此,待彻底清了匪患回京之时,已是十月里了,风刮得厉害。西南战事告捷,凯旋的大军先遇上了摄政王,如此一同回了京来。陛下亲自出城来接,又设宴庆功,一番热闹后,众人都领了恩赏回去了,独独摄政王被留了下来。

陛下破天荒地入夜了都没传妃嫔来伺候,只拉着摄政王一路去了御书房,开门见山道:“皇叔,这些日子我可知道你辛苦了,一日递来的奏折有几尺高,大臣们动不动弹劾旁人骄奢,却不知他们写奏折耗费了多少纸张。我整日整日看得头昏脑涨,还是赶不上他们送的快,余下的又得由你看了。你今日便在宫里歇下罢,我也跟你说说话。”他一面说一面笑,笑得像是小时候不肯念书,跑出去抓蛐蛐被逮到时一般。

摄政王亦笑着,满脸宽容的无奈,就像是当年被内官领着抓到他时一般。只是当时摄政王是摸了摸他的头,如今却是拱了拱手,道:“臣遵旨。”说罢驾轻就熟地坐到案几前,看起了堆得山也似的奏章。

陛下在旁摆弄属国上贡来的几样小玩意儿,摆弄了有半个时辰,又看了半卷书,便闲不住了,往摄政王对面坐了,托腮看着他,道:“皇叔,你这一趟着实辛苦,又凶险。说句不中听的:得亏皇叔还未娶妻,否则必得怨我了。”

摄政王忽念起个淡青身影来,手上略略一顿,写到一半的字没写好,最后一捺太长了些。他略看了看,合起折子放到一旁,漫不经心地道:“这是臣该尽的本分,纵然娶了妻,也轮不着妇道人家置喙。——臣离京这段时日,陛下一切可还妥当?不曾又闹出先前那般后妃喊冤喊到御书房前的事罢?须知后宫太平与否也干系着陛下来日在史书上的……”

陛下忙摆手道:“皇叔饶了我罢,莫絮叨了,我自知道的。我与皇后也说了,这一年来她很是肃整了一番后宫。”

摄政王道:“如此便好。”说罢又拿起一本折子来。

陛下却不肯放他安生待着,又道:“说来还有桩事,倒与皇叔你有些干系:前几日贵妃生事,道惠妃御下不严——说来上回也是她生事,若非皇叔跟我说,我便真要屈了惠妃。”

先前陛下也跟摄政王说过些后宫里的事,可摄政王回回只拿大道理来说他。这回看起来摄政王倒听进去了些,却也没抬头,只是道:“如何?”

陛下端了一盘点心在手里,一面吃一面道:“倒也没什么,只闹着要发落惠妃的陪嫁,说是跟皇叔你私相授受。我倒也听闻过这么回事……”

他的脾性摄政王再清楚不过,知道他并非试探,全然只是在说闲话,手上却还是微微一滞,笔锋一转,一句“重新做来我看”便改成了“半句不通,尔等竟都是吃空饷的,镇日里心思不知放到何处去”。写罢,摄政王道:“那么可发落了不曾?”

“自然不曾。”陛下坦然道,“自打上回得知贵妃冤屈旁人,我心里不知怎的总横着根刺似的,她愈是闹,我愈不想叫她如愿。况且皇叔看上个宫女算得什么大事?我已另挑了七个才貌出众的,明日一并赏给你。”

摄政王知道他是维护自己,纵然心里头算计再多,如今也不免起了几丝亲情;可他忽念及安插眼线之类,又想起那小宫女垂着泪咬牙赌咒说狠话的模样,心一横,起身作揖道:“臣谢过陛下美意。只望陛下收回成命——旁的七个便算了罢,要那一个就够了。”

陛下抚掌大笑,道:“旁人都道你情深,我竟还不信,如今才见着了。”又苦口婆心劝道,“皇叔便收下罢,你是皇叔之尊,摄政之责,家中有七八妾侍也算不得难看,倒显得排场;你若喜欢那一个多些,来日封了侧妃多宠爱着也便罢了。”

摄政王固辞,报了那小宫女的闺名,又当着一众宫女、内官,掏心掏肺道:“陛下是君,亦是臣的亲侄儿。自打先帝去了,臣从没跟陛下要过什么,如今只求陛下一道旨,把她指给臣做正妻,再不求旁的了,便是明日叫臣致仕都是成的。”

意料之中陛下是不肯的,惊得连声道:“皇叔说什么笑话,你头一天致仕,我第二天就得被这诸多政务累死了去!罢了,罢了,只是区区宫女做王妃,可是委屈了皇叔你了。”

摄政王这才适时地笑起来,道:“只怕她主子舍不得放人。”又恳请先见她一面,道,“那丫头最是有主意,前些日子陛下透了这般口风,她必怕坏了。”

陛下照准了,着人去传,不多会儿工夫,就听人道:“已带到偏殿等着了。”门后的宫女打起珠帘来,摄政王略理理衣袖,快步走进了偏殿。

里头站的果然是那小宫女,她如今已换了一身鹅黄宫装,眉间点着花钿,倒是好看,可两眼却是通红的。她看他一眼,眉目间颇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意味,却还是规规矩矩对他行了个礼,低声道:“王爷出征可曾受伤了?必是累着了,瘦了。”

摄政王道:“不比北地苦寒。”又道,“我倒也抽空做了几幅小画,明日着人送给你。”

偏殿里没旁人,只门外有两个宫女守着。小宫女闻言就大胆地掉了两行泪,咬牙切齿道:“哼!让谁送?明日……明日奴婢已在王爷府上了!……”

她愈是气恼,摄政王看得愈发想笑,虽按捺了几番,到底还是笑出声来,道:“且没那般快。”

小宫女满脸恼意:“如何?”

摄政王正色道:“往后宫里的杂活也不必做了,只管绣嫁衣便是。待陛下下了旨意,我安排些熟识人家的女眷与你添妆,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必不能有空的。”

这话一出小宫女自是愣住了,半张着嘴,眨了几下眼,脸颊上两道泪痕尚未干。摄政王凑近去,拿手轻轻抹了下,朝她一笑,转身出了屋去。

直回到了案几前,摄政王脸上仍挂着笑——他活了三十余年,心里头尽是阴谋阳谋,除却紧要的对手、仇敌,还是头一回把哪个人这般放在心上。如今他大权早已在握,西南贼寇、西北匪患都料理清了,中意的人转眼要嫁来,还可打消不知多少人的疑虑与算计。最好来日再生上十个八个孩儿,如此就真真算是完满了。

陛下被他带得也笑起来,道:“见了?如何?”

摄政王一颔首,笑应道:“极好。”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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