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炎烈的老婆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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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朝露吟】第四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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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都伤心,谁都不忍,但是没有谁会让步的 ; w ; 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ok,细琢磨在对待对方和信仰的问题上,老曹跟雪阳有些时候还真有点相似,亲兄妹鉴定完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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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手在抖,带得那刀也抖起来,木昔死死往上仰着头,大气不敢出一下,这才没被划破了皮肉。

彼时二人退了有丈许远,曹炎烈步子大些,已快逼到方才木昔跌倒的那一处。曹雪阳拖着木昔,脚下不停,却喝道:“且站住罢,送得够远了!”

然而在她开口前,曹炎烈已停了步。他慢慢蹲下身去,从地上拾起一物,上头有点点鹅黄,坠子叮叮当当地轻响着,是先前他送木昔的那支步摇,想来是方才木昔摔倒时落在地上的。

秋风仍刮着,连刮了这几日,已将地面上的浮尘卷静了。如今日头正好,木昔就这般远远地看着他,没半丝尘烟遮掩,看得见他衣领上那道她缝了几个时辰的领缘,看得见他低着头,晨起她帮他束好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了,遮了他的眼。

他细细摩挲过那步摇,往手心里握了,两手扶着膝缓缓站起来,并不抬头,只抬起另一手往后摆了摆,四下里弓箭便都收了,伏兵尚在,却也都往后退了三步。他却依旧不抬头,慢慢地往前走了两步,又蹲下身去,从地上拾起一物来,用手心擦着上头染的尘土。

是曹雪阳为拔刀劫持她而丢在地上的那柄长枪。

木昔识得他已近一年了,见过他欢喜,见过他暴怒,孩子没了后,他身上那不多见的伤悲她也见过了,却是头一回见他这般失魂落魄,似个失了至亲的孩童,又似个失了孩子的老者,那般高大的身形在秋风里都显得单薄。她心里一揪,霎时不忍再看下去了,怕自己再多看一眼,哪怕刀割断了喉咙都再挪不动步。

她略闭了闭眼,泪立时沿着脸颊滚落,滴在那雪亮的刀刃上,“嗒”一声轻响。

头顶亦有水滴滴落之感,天公不曾落雨,想来是曹雪阳落的泪,可后退的步伐却依旧不曾慢了,一路拖着木昔走了不知多少丈远。

直到远得再也看不见曹炎烈的身影了,有人出来接应拦下了后头咬着的尾巴,曹雪阳这才收了那刀,把她朝路边半人高的野草里一推,低声道:“走。”

木昔会意,故意打个趔趄,好似被推得摔进去了似的,站稳后立时拔腿朝前狂奔。里头是片林子,连条人踩出来的土路都没有,坑坑洼洼,跑起来极是费力。她本就不善奔跑,到武牢关来跑得更是少了,如今不多会儿工夫就上气不接下气,却又强撑着跑了一段路,才停下脚步,扶着树大口喘起气来。

刚喘了没几口,额头上便被人弹了一下,她一抬头,就见跟前一张花猫似的脸,眉眼弯着,脸颊上血跟土却被冲开了两道,还冲她挑了挑眉毛。

她看着他,心里忽念了一句,道:“到了家了。”

——这花脸不是旁人,正是跟她自小玩到大的师兄卢不穷,因只大了她不到一年,便一直被她叫作“小师兄”。卢不穷笑着往旁闪开了,闪出后头又三个同袍来,有当日她在天枪营见过的,亦有没见过的,她虽都叫不上名儿,见了他们,却仍似见了家人一般。她连叫了三声“师兄”,哭得愈发厉害了。

“你们怕是都不知道,我这师妹有个诨号叫‘雨师娘娘’。”卢不穷拉着她朝那三人笑道,“叫她哭,直哭得龙王爷都来相助,把武牢关淹了才叫痛快。”

这话是小时候他们笑话木昔时常说的。木昔听得又是掉泪又是笑,有个师兄闻言却讷讷道:“哭伤了眼就不好了。”便伸手要来帮她擦泪。

她忙避开了,拿衣袖把脸一擦,道:“哪有几位军爷给俘虏擦泪的道理?”吸吸鼻子,又转身朝后看了看,见曹雪阳在不远处站着,便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,往她跟前单膝跪下,抱拳道,“天枪二营杨木昔见过宣威将军。”

曹雪阳扶了她一把,待她起了身,便两手按着她肩膀,细细地端详了她一番,挤出个勉强的笑来,道:“你受苦了。”声音隐隐的已有颤意。

木昔心里一酸,忽想起上一回离宣威将军这般近时,她才不过四五岁。那时孩子们相约去青骓牧场外缘跑着玩,她跑不快,落在最后头,转眼工夫已看不见同伴了。牧场上草生得好,几乎高过她头顶去,她坐在地上哭得上不来气,声嘶力竭地喊“婆婆”,这工夫眼前的草忽被人拨开了,尚不是将军的曹雪阳蹲在她身前,摸着她的头,笑嘻嘻地哄道:“这就是小昔儿罢?你婆婆找你呢。来,笑一笑,姐姐送你回去。”

彼时的笑脸与如今的辛酸强笑叠在一处,木昔噙着泪仰头细端详,见曹雪阳那英气的眉眼一如往日,却少了些意气风发,多添了几分坚忍跟深沉,乍看跟曹炎烈的长相倒愈发相似了。只是她脸上比曹炎烈更多了几分恨意,且不比曹炎烈那被她细心梳理过的头发,她的长发缭乱地扎在脑后,鬓边的头发纠纠结结地打了绺儿,好似被血浸过,又干透了。

木昔咬紧了牙摇了摇头,想似她那般挤出个笑脸来,却到底没做到,只唇角略动了动,便又落了满脸的泪,哽咽道:“我吃穿皆不曾缺过。是弟兄们苦。”

曹雪阳摇摇头,又点点头,朝旁侧过脸去,朝上头看着,指尖在眼眶上略揩了揩才又回过头来,强笑道:“当日英烈簿上你的名儿还是我写下的,如今却见你好端端站着,真真是再好不过。”

木昔心里一紧,带得她浑身都打了个哆嗦。她心底一时涌出百十张脸、百十个名儿来,到了却一个没问出来——问了便再没法自欺欺人,梦里他们击敌的身影自此便都成了淌血的死尸。

可她最后还是问了一句,道:“我婆婆还好么?”

曹雪阳道:“咱们抢在武牢关沦陷前送出了一车伤残妇孺,你婆婆便在当中,如今当与洛阳流民一同随屠狼会安置了。”说着又看了她一遭,面上颇有自责之意,张了几回嘴又闭了几回,最终还是迟疑着问道,“这些日子……我兄……那贼子他……”

木昔低声应道:“他不知我底细,待我很好,没叫我受委屈。”

“如此,他倒还算个男人。”曹雪阳黯然道,“十几年未见,不想他竟已这般的……无情无义。我与他的兄妹情分,也只到此为止了。”

木昔忽想起那日曹炎烈说起“咱们一家人才真真算是团聚了”时的神情,不由想为他分辩一两句。可话到嘴边,她还是又咽了回去,道:“将军,此地离武牢关到底不算远,不宜久留,你快带着弟兄们走罢。”

卢不穷闻言立时撵上前来,道:“那你呢?”

木昔连眨了几下眼好不叫泪水落下来,勉力笑着道:“小师兄来日娶了妻,也不叫她跟着你,倒叫她日日住在娘家不成?”

卢不穷不理会她,只朝曹雪阳道:“将军,小昔儿既已回来了,如何能再叫她回那虎狼窝去!”

旁的两个师兄也道:“先前小师妹委身于他是情势所迫,自是算不得数的。来日狼牙军覆没之时,总不能叫小师妹殉了贼子去。”

木昔拿衣袖抹一把泪,道:“师兄的好意我岂能不懂,只是我非无情草木,他救我一命,又待我好,我心里该有的情义自是没少了,可……可不该有的却也生出来了。”她说着望了曹雪阳一眼,跪在地上拜了下去,道,“还请将军放我回去。”

曹雪阳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,缓之又缓,给足了她思量的工夫:“来日若他身死……”

木昔额头抵着冰凉的土地,两手往地上一抓,指甲缝里也尽是细小的土粒。

“但凡我有一口气在,心便是向着天策、向着大唐的。只恨我不争气,到今日才派上了一回用场,往后也不知能顶事几回。”她咬紧了牙关,将心里话一字一字吐来,道,“可他要死了,我也必不独活。”

忽起了一阵风,林子“哗啦啦”地一阵响,碎叶子落雨般洒在她身上。她闭一闭眼,恍又回到了离家的那一日,几番回首,天策府到底远了,她已看不见了,她已回不去了,唯独心里还记得真真的,一时半刻也不曾忘记。

曹雪阳忽道:“从此处出去,沿路往回走,片刻即到武牢关。”便伸手来扶她。

木昔没起,朝东北边转了转,磕了三个头,才起身道:“他疑心最是重了,我这般回去怕是不成。”她这话想也没想便说出了口,说罢不由暗自苦笑,心道不知何时,自己竟跟他曹炎烈一般的算计了,哪怕对自己也可这般狠心,真真是近墨者黑。

曹雪阳轻叹了一声,道:“是了,他年少时也……”却不往下说了,只拿方才那刀来往木昔颈上压了一道血印子,略想一想,又道,“你忍着些。”说罢又照准她腕上划了一刀,道,“知道如何说么?”

木昔咬牙忍着疼,道:“‘唐军深恨将军所为,要断我双手报仇,若非曹姑娘念在今日将军放她一马的份上,我便再没法为将军缝补衣裳、擦脸梳发了。’”说罢又往地上一扑,打了几个滚,才起身来,道,“将军,我去了。”

曹雪阳点一点头,她便背转过身去,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回走去。走出去十几步路时,忽听得身后卢不穷叫了一声,道:“小师妹!”声音不大,将将好叫她听清。

她猛地住了步,却不敢回头。接着便听他又道:“今日多亏了你,先前你递的消息亦都是有用的。”

木昔逃也似的拔步往前跑去,没跑两步却忽被绊了个趔趄,耳边好似是苏娜宁说了一句似的,道:“人活着就图个‘有用’。”她一时间泪如雨下,却又“扑哧”一声笑了,手上淌着血,带着一身的土与灰,拐上那条道,踉踉跄跄地背着她日思夜想的家跑向武牢关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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